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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旉农书校注 万国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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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旉農書校註  (宋)陳旉 撰 万国鼎 校註

  《农业出版社》1965年

  ●目錄

  序

  《陳旉農書》評介

  陳旉自序

  卷上:

   財力之宜篇第一

   地勢之宜篇第二

   耕耨之宜篇第三

   天時之宜篇第四

   六種之宜篇第五

   居處之宜篇第六

   糞田之宜篇第七

   薅耘之宜篇第八

   節用之宜篇第九

   稽功之宜篇第十

   器用之宜篇第十一

   念慮之宜篇第十二

   祈報篇

   善其根苗篇

  卷中:

   牛說

   牧養役用之宜篇第一

   醫治之宜篇第二

  卷下:

   蠶桑敍

   種桑之法篇第一

   收蠶種之法篇第二

   育蠶之法篇第三

   用火採桑之法篇第四

   簇箔藏繭之法篇第五

  陳旉後序

  洪興祖後序

  陳旉跋

  汪綱跋

  編輯後記

  ●序

  《陳旉農書》歷來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視,流傳較少,《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甚至批評它「虚論多而實事少。」其實這書篇幅雖小,倒還很有些內容,在我國古代農學上表現出不少新的發展,應當列為我國第一流的綜合性農書之一。作者長於文字.寫得相當簡練,還往往喜歡用典,但是現在讀起來不免有點古奧難懂。通行本也間有錯字。因此,對這書進行校勘、標點、註釋,以便關心祖國農業遺產者的閱讀。此外又另寫評介一篇,希望能說明這書的内容特點,引起對這書的廣泛注意,並藉此和同志們共同討論。   

  萬國鼎  一九六三·六·三

  中國農業科學院、南京農學院  農業遺產研究室

  ●《陳旉農書》評介(移到文件后面部分)

  ●陳旉自序①

  古者四民,農處其一。洪範八政,食貨居其二。食謂嘉穀可食,貨謂布帛可衣,蓋以生民之本,衣食為先,而王化之源,飽煖為務也。

  上自神農之世,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耜之利,以敎天下,而民始知有農之事。堯命羲和,以欽授民時,東作、西成,使民知耕之勿失其時。舜命後稷,黎民阻飢,播時百穀,使民知種之各得其宜。及禹平洪水,制土田,定貢賦,使民知田有高下之不同,土有肥磽之不一,而又有宜桑宜麻之地,使民知蠶績亦各因其利。股周之盛,書詩所稱,井田之制詳矣。

  周衰,魯宣稅畝,《春秋》譏之。洎李悝盡地力,商君開阡陌,而井田之法失之,至於秦始而蕩然矣。

  漢唐之盛,損益三代之制,而孝弟力田之舉,猶有先王之遺意焉。此載之史冊,可考而知也。

  宋興,承五代之弊,循唐漢之舊,追虞周之盛,列聖相繼,惟在務農桑,足衣食,此禮義之所以起,孝弟之所以生,教化之所以成,人情之所以固也。   

  然士大夫每以耕桑之事為細民之業,孔門所不學,多忽焉而不復知,或知焉而不復論,或論焉而不復實。

  旉躬耕西山,心知其故,撰爲《農書》三卷,區分篇目,條陳件別而論次之。是書也,非苟知之,蓋嘗允蹈之,確乎能其事,乃敢著其說以示人。孔子曰,蓋有不知而作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以言聞見雖多,必擇其善者乃從,而識其不善者也。若徒知之,雖多,曾何足用。文中子曰,蓋有慕名掠美,攘善矜能,盜譽而作者,其取譏後世,寧有已乎。若葛抱朴之論神仙,陶隱居之疏木草,其謬悠之說,荒唐之論,取誚後世,不可勝紀矣。僕之所述,深以孔子不知而作為可戒,文中子慕名而作為可恥,與夫葛抱朴陶隱居之述作,皆在所不取也。此蓋敍述先聖王撙節愛物之志,固非騰口空言,誇張盜名,如《齊民要術》、《四時纂要》,迂疎不適用之比也。實有補於來世云爾。

  自念人微言輕,雖能為可信可用,而不能使人必信必用也。惟藉仁人君子,能取信於人者,以利天下之心為心,庶能推而廣之,以行於此時而利後世,少裨吾聖君賢相財成之道,輔相之宜,以左右斯民,則旉飲天和,食地德,亦少効物職之宜,不虛為太平之幸老爾。

  西山隱居全真子陳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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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陳旉在這篇序裏,先認定務農桑、足衣食,是所謂「王化之源」。他是宋代的一個經營地主,所以極力歌頌宋王朝,認為是「列聖相繼」,農桑搞得好,這是「禮義之所以起,孝弟之所以生,教化之所以成,人情之所以固」的原因。接着便談到他寫的《農書》,說他寫這本書的目的是為了「少裨吾聖君賢相財成之道,輔相之宜,以左右斯民」,「少效物職之宜」。一句話,就是要為封建王朝効力。這明顯地反映出他的封建統治階級的立場。這些當然是錯誤的。我們今天整理出版他的《農書》的目的,則是因為它是記錄八百多年前我國勞動人民在農業生產上取得的許多成就的一本農學文獻,對當前仍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卷上:

  ○財力之宜篇第一①

  凡從事於務者,皆當量力而為之,不可苟且,貪多務得②,以致終無成遂也。傳③曰:「少則得,多則惑」,況稼穡④在艱難之尤者,詎可不先度其財足以贍,力足以給,優游不迫,可以取必效,然後為之。倘或財不贍,力不給,而貪多務得,未免苟簡滅裂⑤之患,十不得一二,幸其成功,已不可必矣。雖多其田畝,是多其患害,未見其利益也。若深思熟計,既善其始,又善其中,終必有成遂之常矣,豈徒苟徼一時之幸哉。《易》曰:「君子以作事謀始」,誠哉是言也。

  且古者分田之制,一夫一婦,受田百畝,草萊之地稱焉⑥。以其地有肥磽不同,故有不易、一易、再易之别焉。不易之地,上地也,家百畝,謂可歲耕之也。一易之地,中地也,家二百畝,謂間歲耕其半,以息地氣,且裕民之力也。再易之地,下地也,家三百畝,謂歲耕百畝,三歲而一周也。先王之制如此,非獨以謂土敝則草木不長,氣衰而生物不遂也,抑欲其財力優裕,歲歲常稔,不致務廣而俱失。故皆以深耕易耨,而百穀⑦用成,國裕民富可待也,仰事俯育可必也。

  諺有之曰:「多虛不如少實,廣種不如狹收」,豈不信然。竊嘗有以喻之:蒲且子,古之善弋者也,挽纖弱之弓,連雙鶬於青雲之際,蓋以挽弓之力有餘,然後可以巧中而必獲也。若乃力弱而弓強,則戰掉惴慄之不暇,何暇思獲。舉是以推,則農之治田,不在連阡跨陌之多,唯其財力相稱,則豐穰可期也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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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作者是從宋代一個經营地主的立場出發,提財力第一的思想的。這個論點顯然是錯誤的。   

  ②  「貪多務得」是一句成語。「務得」指竭力想獲得。韓愈進學解:「貪多務得,細大不捐」,意思是說,不論大小,全都不放棄;亦卽貪多到什麽都想必得。

  ③  「傳」指古老傅說,猶如孟子所說「於傳有之」;不是指經傳的傳(如《左傳》、《毛傳》之類)。

  ④  「稼」指栽種,「穑」指收穫。稼穡二字合起來作為農事的統稱。

  ⑤  《莊子》:「昔予為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耘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鹵莽指輕脫不小心。滅裂指耘田時粗心大意。這就是精耕細作的反面。   

  ⑥  《周禮》大司徒:「不易之地家百畝,一易之地家二百畝,再易之地家三百畝。」又遂人:「上地,夫一廛,田百畝,萊五十畝;餘夫亦如之。中地,夫一廛,田百畝,萊百畝;餘夫亦如之。下地,夫一廛,田百畝,萊二百畝;餘夫亦如之。」鄭玄注:「萊,謂休不耕者。」

  ⑦  《易》、《詩》、《書》都說「百穀」,還沒有「五穀」這一名詞。穀指糧貪作物。「百穀」是各種糧食作物的總稱。

  ○地勢之宜篇第二

  夫山川原隰①,江湖藪澤②,其高下之勢既異,則寒燠肥瘠各不同。大率高地多寒,泉冽而土冷,傳所謂高山多冬,以言常風寒也;且易以旱乾。下地多肥饒,易以渰浸。故治之各有宜也。

  若高田視其地勢,高水所會歸之處,量其所用而鑿為陂塘,約十畝田卽損二三畝以潴畜水;春夏之交,雨水時至,高大其隄,深闊其中,俾寬廣足以有容;隄之上,疎植桑柘,可以繫牛。牛得涼蔭而遂性,隄得牛踐而堅實,桑得肥水而沃美,旱得決水以灌溉,潦卽不致於瀰漫而害稼。高田早稻③,自種至收,不過五六月,其間旱乾不過灌溉四五次,此可力致其常稔也。又田方耕時,大為塍壟,俾牛可牧其上,踐踏堅實而無滲漏。若其塍壟地勢,高下適等,卽併合之,使田坵闊而緩,牛犂易以轉側也。   

  其下地易以渰浸,必視其水勢衝突趨向之處,高大圩岸環遶之④。

  其欹斜坡陁之處,可種蔬茹麻麥粟豆,而傍亦可種桑牧牛。牛得水草之便,用力省而功兼倍也。

  若深水藪澤,則有葑田,以木縛為田坵,浮繫水面,以葑泥附木架上而種藝之。其木架田坵,隨水高下浮泛,自不渰溺⑤。《周禮》所謂「澤草所生,種之芒種」是也⑥。

  芒種有二義,鄭⑦謂有芒之種,若今之黄綠穀⑧是也;一謂待芒種節過乃種。今人占候,夏至小滿至芒種節⑨,則大水已過,然後以黄綠穀種之於湖田。則是有芒之種與芒種節候二義可並用也。黄綠穀自下種至收刈,不過六七十日,亦以避水溢之患也。

  稻人掌稼下地⑩,以瀦畜水,使其聚也;以坊止水,使不溢也;以遂均水,使勢分也;以列含水,使其去也;以澮寫水,溝之大者也。其制如此,可謂備矣。尚何水溢之患耶。

  《詩》稱「多黍多稌⑾」,以言高下咸得其宜。今雖未能盡如古制,亦可參酌依倣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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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據《爾雅》,廣闊而平的地叫做原,較低而濕潤的地叫做隰。

  ②  水所匯聚的地方叫做澤,如太湖亦稱震澤,鄱陽湖亦稱彭瀑。大澤曰藪。 

  ③  《知不足齋叢書》本作「旱稻」,當是「早稻」之誤。因為這裏說的是水田,而且從稻的生長期來看,也是早稻。

  ④  這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用隄岸擋水,使水不致衝進田内,而循着一定路綫或溝渠向下流。另一種是用圩岸環繞田,使水不能進入田内,只有在需要時打開斗門,放水入田,這就成為圩田。

  ⑤  按此和蘇軾請開杭州西湖建議書所說:「水涸草生,漸成葑田」,稍有不同。葑田不必全是深水上用木架載土而成的。

  ⑥  這是牽强附會的說法。其實《周禮》所說,和葑田不相干。

  ⑦  《周禮》稻人鄭玄注:「鄭司農云:澤草之所生,其地可種芒種。芒種,稻麥也。」

  ⑧  《王禎農書》作黄穋穀,是一種生長期很短的秈稻品種。

  ⑨  此句「夏至小滿至芒種節」,似乎講不通。按照節氣次序,夏至應在芒種之後。「風土記」說:「夏至前、芒種後雨為黄梅雨。」這時南方暖氣團和北方冷氣團接觸的鋒面,正停留在長江流域,所以多雨。夏至以後,鋒面向北推移至淮河以北,長江流域的梅雨時節就結束。卽使把「夏至」作「夏季到了」解,仍有問題,因為芒種節後,正值梅雨季節,雨季還沒有過去。

  ⑩  《周禮》「稻人、掌稼下地,以瀦畜水,以防止水,以溝蕩水,以遂均水,以列舍水,以澮寫水。」

  ⑾  《詩經》周頌豐年:「豐年多黍多稌。」稌卽稻。

  ○耕耨之宜篇第三

  夫耕耨之先後遲速,各有宜也。

  早田穫刈纔畢,隨卽耕治晒暴,加糞壅培,而種豆麥蔬茹,因以熟土壤而肥沃之,以省來歲功役,且其收又足以助歲計也。

  晚田宜待春乃耕,為其藳稭柔韌,必待其朽腐,易為牛力。

  山川原隰多寒,經冬深耕,放水乾涸,雪霜凍沍,土壤蘇碎;當始春,又徧布朽薙腐草敗葉以燒治之,則土暖而苗易發作,寒泉雖冽,不能害也。若不然,則寒泉常侵,土脈冷而苗稼薄矣。詩稱「有冽氿泉,無浸穫薪①」,「冽彼下泉,侵彼苞稂……苞蕭……苞蓍②」,蓋謂是也。

  平陂易野③,平耕而深浸,卽草不生,而水亦積肥矣。俚語有之曰:「春濁不如冬清④」,殆謂是也。將欲播種,撒石灰渥漉泥中,以去蟲螟之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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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詩經》小雅大東:「有冽氿泉,無浸穫薪。」毛傳:「側出曰氿泉。」意思是說,寒冷的泉水,不要浸濕斫伐下來的薪柴。

  ②  《詩經》曹風下泉:「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冽彼下泉,浸彼苞蕭。……冽彼下泉,浸彼苞蓍。」毛傅:「下泉,泉下流也。苞,本也。」鄭玄箋:「稂當作涼。涼草、蕭蓍之屬。」蕭卽蒿。蓍卽蓍草。意思是說,向下流的寒泉,浸灌着涼草……蒿草……蓍草。這些不是要灌水的草,水浸對它們很不利。

  ③  「易」有平的意思,見爾雅釋詁。「野」指郊外廣遠之處。「易野」當指開闊的平地。

  ④  春季臨種時泡水,水是混濁的。冬季泡水,經過較長的時間,水就澄清。「春濁不如冬清」是指,春季灌水不如冬季灌水漚田。

  ○天時之宜篇第四

  四時八節之行,氣候有盈縮踦贏之度。五運六氣所主,陰陽消長有太過不及之差。其道甚微,其效甚著。蓋萬物因時受氣,因氣發生;其或氣至而時未至,或時至而氣未至,則造化發生之理因之也。若仲冬而李梅實,季秋而昆蟲不蟄藏,類可見矣。天反時為災,地反物為妖。災妖之生,不虛其應者,氣類召之也。陰陽一有愆忒,则四序亂而不能生成萬物。寒暑一失代謝,卽節候差而不能運轉一氣。

  在耕稼盜天地之時利,可不知耶?

  傳曰:「不先時而起,不後時而縮。」故農事必知天地時宜,則生之、蓄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無不遂矣。   

  由庚①、萬物得由其道,崇丘①、萬物得極其高大,由儀①、萬物之生各得其宜者,謂天地之間,物物皆順其理也。故堯命羲和②,曆象日月星辰③,以欽授民時,俾咸知東作、南訛、西成、朔易④之候。稽之天文,則星鳥、星火、星虛、星昴⑤,於是乎審矣。騐之物理,則鳥獸孳尾、希革、毛毨、氄毛⑥亦詳矣。而厥民析、因、夷、隩⑦,可得而稽倣之也。大則取象乎天地,無乖升降之機。明則取法乎日月,不亂經營之度。定之以時,應之以數。此欽天勤民旨意,豈率然哉。其所以時和歲豐,良由此也。

  今人雷同以建寅之月朔為始春⑧,建巳之月朔為首夏,殊不知陰陽有消長,氣候有盈縮⑨,冒昧以作事,其克有成耶?設或有成,亦幸而已,其可以為常耶?

  聖王之莅事物,皆設官分職以掌之,各置其官師以教導之。農師之職,其可已耶?

  春秋之時,法度並廢,宜凶荒荐至,乃書有年,書大有年⑩,蓋幸而書之。抑見天道有常,而人自愆忒也。詩稱「豐年穰穰⑾」,「其崇如墉,其比如櫛⑿」,以言其得法度時宜,故豐登有常也。

  洪範九疇,彝倫攸敘,則百穀用成;彝倫攸斁,則百穀不成⒀。然則順天地時利之宜,識陰陽消長之理,則百穀之成,斯可必矣。古先哲王所以班朔明時者,匪直大一統也,將使斯民知謹時令,樂事赴功也。故農事以先知備豫為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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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由庚、崇丘、由儀,是《詩經》小雅中的篇名,已佚。詩序說:「由庚,萬物得由其道也。崇丘,萬物得極其高大也。由儀,萬物之生各得其宜也。有其義而亡其辭。」   

  ②  羲氏、和氏,世掌天地四時之官。這一段取材於《尚書》堯典。堯典說:「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谷。寅賓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虛,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烏獸氄毛。」

  ③  日月星辰的躔次叫做曆。星指四方中星(見下)。辰指日月交會。這裏是說,觀察天體運行的方位,分節以記天時。

  ④  「東作」,《尚書》孔傅:「歲起於東而始就耕,謂之東作」。「南訛」,訛,化也,指「南方化育之事」。「西成」,秋,西方,指秋季萬物成。「朔易」,朔,北方,易指歲改易。

  ⑤  孔傳:「鳥,南方朱鳥七宿。……春分之昏,鳥星畢見,以正仲春之氣節。」「火,蒼龍之中星,舉中則七星見。」「虛,玄武之中星。」「昴,白虎之中星。」總起來說就是:春分的黄昏,南方朱鳥七星並見;夏至的黄昏,東方蒼龍七星並見;秋分的黄昏,北方玄武七星並見;冬至的黄昏,西方白虎七星並見。

  ⑥  「孳尾」,孔傳:「乳化曰孳,交接曰尾。」「希革」指「夏時鳥獸毛羽希少改易。」「毛毨」指「毛更生整理。」「氄毛」指「鳥獸皆生耎毳細毛。」

  ⑦  孔傳:民析,「言其民老壯分析。」民因,「因謂老弱,因就在田之丁壯以助農也。」民夷,「夷,平也,老壯在田,與夏平也。」民隩,「隩,室也,民改歲入此室處,以辟風寒。」

  ⑧  北斗星的柄在一年之中,如時針般的旋轉一周。以十二辰分周天為十二方位,正北為子的方位。建寅之月,卽斗柄指着寅的方位的一個月,就是農曆的正月。朔指日月交會之日,用作每一個月的第一日。

  ⑨  我国舊曆(卽現在所謂農曆)是一種陰陽合曆,以朔望定月,又求合於回歸年。曆法中每月的日數,只能用整數計算,而朔望月(月球繞地球一周)的實長有小數(二九點五三零五九日),因此用月大三十日,月小二十九日來調濟。十二個朔望月實長三五四點三六七二日,比回歸年(地球繞日一周)短十點八七五零日,因此用閏月來調濟,十九年而七閏。既然一年之中,有的有閏月,有的沒有閏月,月份就不能確切地表示季節。這裏所謂「陰陽有消長,氣候有盈縮」,就是指這種情形說的。因此我國又規定二十四節氣來補救這一缺點。所以正確地說,應該以立春為春季的第一天,立夏為夏季的第一天。   

  ⑩  見《春秋》經。

  ⑾  《詩經》商頌烈祖:「豐年穰穰。」

  ⑿  《詩經》周頌良耜:「其崇如墉,其比如櫛。」

  ⒀  此五小句散見《尚書》洪範篇。「洪範九疇」,意思是大法九類。九類是:①五行,②敬用五事,③農用八政,④協用五紀,⑤建用皇極,⑥乂用三德,⑦明用稽疑,⑧念用庶徵,⑨嚮用五福,威用六極。

  ○六種①之宜篇第五

  種蒔之事,各有攸敍。能知時宜,不違先後之序,則相繼以生成,相資以利用②,種無虛日,收無虛月。一歲所資,緜緜相繼,尚何匱乏之足患,凍餒之足憂哉。

  正月種麻枲。間旬③一糞。五六月可刈矣。漚剝緝績④以為布,婦功之能事也。

  二月種粟。必疎播種子,碾以轆軸,則地緊實,科本鬯茂,穡穟長而子顆堅實。七月可濟乏绝矣。

  油麻有早晚二等。三月種早麻,纔甲拆,卽耘鉏,令苗稀疏。一月凡三耘鉏,則茂盛。七八月可收也。   

  四月種豆,耘鉏如麻。七月成熟矣。

  五月中旬後種晚油麻,治如前法,九月成熟矣。不可太晚。晚則不實,畏霧露蒙冪之也。早麻白而纏莢者佳,謂之纏莢麻。晚麻名葉裏熟者佳,謂之烏麻,油最美也。其類不一,唯此二者人多種之。凡收刈麻,必堆罨一二夕,然後卓架曬之,卽再傾倒而盡矣。久罨則油暗。

  五月治地,唯要深熟,於五更承露鉏之五七徧,卽土壤滋潤。累加糞壅,又復鉏轉。七夕已後,種蘿蔔、菘菜,卽科大而肥美也。篩細糞和種子,打壟撮放,唯疏為妙。燒土糞以糞之,霜雪不能彫。雜以石灰,蟲不能蝕。更能以鰻鱺魚⑤頭骨煮汁漬種,尤善。

  七月治地,屢加糞鉏轉。八月社⑥前即可種麥。宜屢耘而屢糞。麥經兩社,卽倍收而子顆堅實。

  《詩》曰:「十月納禾稼,黍稷穜稑,禾麻菽麥⑦」,無不畢有,以資歲計,尚何窮匱乏絕之患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所謂「六種」,不知是什麼意思。《氾勝之書》說:「凡田有六道,麥為首種。」六道是什麽,也沒有解釋。從「麥為首種」來看,首種指一年之中最先種在田裏的,六道可能是指栽種時期的先後說。這裹陳旉所說的六種,也許是採取《氾勝之書》的「六道」的意思。六種之宜篇主要是談各種作物在一年之中的栽培先後次序的,和這個意思也符合。

  ②  「相資」有互相資助的意思。「相資以利用」可能是指前作和後作配合,交互利用的意思。

  ③  「間旬」指每隔一旬,例如上旬施追肥,中旬不施,下旬再施,實際就是每隔二十天施肥一次。

  ④  《知不足齋叢書》本作「驅別緝績」,驅別二字講不通,當是漚剝二字之誤,後見《函海》本,正作「漚剝緝績」,茲為改正。大麻收割後,必須先浸在水中一個相當時期,才能剝麻。緝指接麻為縷。績也是指擘折麻纖維接續紡為縷。

  ⑤  鰻鱺魚體長如圓筒,多黏液。簡稱鰻魚,亦名白鱓。

  ⑥  「社」指社日,立春後第五個戊日為春社,立秋後第五個戊日為秋社。

  ⑦  《詩經》豳風七月:「九月築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毛傳:「後熟曰重,先熟曰穋」。陳旉寫作「穜稑」,卽重穋的異體字。孔穎達註疏和朱熹註都認為這裏禾是共名,不但包括黍稷重穋,還包括詩中沒有列舉的稻秫苽粱等禾穀類在内,但麻菽麥不在禾之列。

  ○居處之宜篇第六

  先王居四民時,地利亦必有道矣。制農居五畝,以二畝半在鄽①,《詩》云「入此室處②」者是也;以二畝半在田,《詩》云「中田有廬」③者是也。

  方于耜、舉趾之時④,出居中田之廬,以便農事;俾採荼薪樗,以給農夫。治埸為圃,以種蔬茹,《詩》所謂「疆埸有瓜」是也。又牆下植桑,以便育蠶。古人治生之理,可謂曲盡矣。至九月築圃為場,十月而納禾稼⑤,則歲事畢矣。

  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亦可休息矣。于是扶老攜幼,入此室處。以久居中田之廬,則鄽居荒而不治,于是穹窒熏鼠,塞向墐戶也。

  《國語》載管仲居四民,各有攸處,不使龐雜,欲其專業,不為異端紛更其志也。

  違寒就溫,去勞就逸,所以處之各得其宜,此先王愛民之政也。

  今雖不能如是,要之,民居去田近,則色色利便,易以集事。俚諺有之曰:「近家無瘦田,遙田不富人」,豈不信然。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鄽即廛字。《周禮》「載師」鄭玄注:「廛、民居之區域也。」 

  ②  《詩經》豳風七月:「十月蟋蟀入我牀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崴,入此室處。」

  ③  《詩經》小雅信南山:「中田有廬,疆埸有瓜,是剝是菹。」鄭玄箋:「中田,田中也,農人作廬焉,以便其田事。」埸音亦,疆埸指田界。   

  ④  《詩經》七月:「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周正三月(卽夏曆正月)修耒耜,四月(夏曆二月)用脚踏耜而耕。

  ⑤  此段是雜採《詩經》七月(「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採荼薪樗,食我農夫。九月築埸圃,十月納禾稼。」)信南山(「疆埸有瓜」)和《孟子》(「樹牆下以桑」)的文意寫成的。

  ○糞田之宜篇第七

  土壤氣脈,其類不一,肥沃磽埆,美惡不同,治之各有宜也。

  且黑壤之地信美矣,然肥沃之過,或苗茂而實不堅,當取生新之土以解利之,卽疏爽得宜也①。蹺埆之土信瘠惡矣,然糞壤滋培,卽其苗茂盛而實堅栗也。雖土壤異宜,顧治之如何耳,治之得宜,皆可成就。

  《周禮》草人②「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為之種」,別土之等差而用糞治。且土之騂剛者糞宜用牛,赤緹者糞宜用羊,以至渴澤用鹿,鹹潟用貆,墳壤用麋③,勃壤用狐,埴壚用豕,彊■〈鑒,木代金〉用蕡,輕爂用犬,皆相視其土之性類,以所宜糞而糞之,斯得其理矣。俚諺謂之糞藥,以言用糞猶藥也。   

  凡農居之側,必置糞屋,低為簷楹,以避風雨飄浸。且糞露星月,亦不肥矣。糞屋之中,鑿為深池,甃以磚甓,勿使滲漏。   

  凡掃除之土,燒燃之灰,簸揚之糠粃,斷稿落葉,積而焚之,沃以糞汁,積之既久,不覺其多。凡欲播種,篩去瓦石,取其細者,和勻種子,疎把撮之。待其苗長,又撒以壅之。何患收成不倍厚也哉。   

  或謂土敝則草木不長,氣衰則生物不遂,凡田土種三五年,其力已乏。斯語殆不然也,是未深思也。若能時加新沃之土壤,以糞治之,則益精熟肥美,其力常新壯矣,抑何敝何衰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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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土壤很少會嫌過於肥沃。有時可能因為土中所含速效氮太多,以致作物徒長而不結實。這裏所說黑壤,可能是指粘質腐殖土,若用沙質新土攙和,可以改善土壤結構,促進有機質的分解;所說「疏爽得宜」,似乎是指這種現象說的。

  ②  《周禮》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為之種。凡糞種,騂剛用牛,赤緹用羊,墳壤用麋,渴澤用鹿,鹹潟用貆,勃壤用狐,埴壚用豕,彊■〈鑒,木代金〉用蕡,輕爂用犬。」鄭玄註:「土化之法,化之使美,若氾勝之術也。以物地,佔其形色。為之種,黃白宜以種禾之屬。」又說:「凡所以糞種者,昔謂煮取汁也。……鄭司農云:用牛,以牛骨汁漬其種也,謂之糞種。」按糞種是不是煮骨汁漬種子,還是用糞便作為肥料,頗有問題。其中蕡是大麻子,也不是什麼獸骨。陳旉對於用骨汁還是用糞便,沒有說明,現在為了敍說簡單起見,姑且把「用牛」釋作用牛糞。因為究竟是什麽,實不值得深究,事實上分別採用這些不同獸骨或糞,實無道理,也很少可能。這裏只有一點是可取的:提出九種不同土壤,並且意識到不同土壤要用不同的施肥法。

  ③  《陳旉農書》原作:「以至墳壤用麋,竭澤用鹿,鹹潟用貆」。《周禮》原把墳壤排在鹹潟後、勃壤前,墳壤和勃壤相接,比較合理。陳旉的改變有弊無利,諒係筆誤,茲為改正。

  ○薅耘之宜篇第八

  《詩》云:「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①。」記禮者日:季夏之月②,利以殺草,可以糞田疇,可以美土疆。今農夫不知有此,乃以其耘除之草,抛棄他處,而不知和泥渥濁,深埋之稻苗根下,漚罨卽久,卽草腐爛而泥土肥美,嘉穀蕃茂矣。

  然除草之法,亦自有理。《周官》薙氏掌殺草③。於春始生而萌之。於夏日至而夷之,謂夷剗平治之,俾不茂盛也;日至謂夏時草易以長,須日日用力。於秋繩而芟之,謂芟刈去其實,無俾易種於地也。於冬日至而耜之,謂所種者已收成矣,卽倂根荄犁鉏轉之,俾雪霜凍冱,根荄腐朽,來歲不復生,又因得以糞土田也。《春秋》傳曰④,農夫之務去草也,芟夷蘊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以言盡去稂莠,卽可以望嘉穀茂盛也。古人留意如此,而今人忽之,其可乎?

  且耘田之法,必先審度形勢,自下及上,旋乾旋耘。先於最上處收滀水,勿致水走失。然後自下旋放令乾而旋耘。不問草之有無,必徧以手排摝,務令稻根之傍,液液然而後已。所耘之田,隨於中間及四傍為深大之溝,俾水竭涸,泥坼裂而極乾。然後作起溝缺,次第灌溉。夫已乾燥之泥,驟得雨卽蘇碎,不三五日間,稻苗蔚然,殊勝於用糞也。又次第從下放上耘之,卽無鹵莽滅裂之病。田乾水暖,草死土肥,浸灌有漸,卽水不走失。如此思患預防,何為而不得乎?

  今見農者不先自上滀水,自下耘上,乃頓然放令乾,務令速了。及工夫不逮,恐泥乾堅,難耘摝,則必率略,未免滅裂。土未及乾,草未及死,而水已走失矣。不幸無雨,因循乾甚,欲水灌溉,已不可得,遂致旱涸焦枯,無所措手。如是失者十常八九,終不省悟,可勝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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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詩經》周頌良耜:「以薅荼蓼,荼蓼朽止,黍稷茂止。」

  ②  《禮記》:「季夏之月,……是月也,土潤溽暑,大雨時行,燒雉行水,利以殺草,如以熱湯,可以糞田疇,可以美土疆。」今本《陳旉農書》引用此文作「仲夏之月」,仲是季字的誤寫,茲為改正。

  ③  《周禮》秋官「薙氏,掌殺草。春始生而萌之。夏日至而夷之。秋繩而芟之。各日至而耜之。若欲其化也,則以水火變之。掌凡草殺之政令。」  

  ④  《左傳》隱公六年:「周任有言曰:為國家者,見惡如殷夫之務去草焉,芟夷薀崇之,絕其本根,勿使能殖,則善者信矣。」

  ○節用之宜篇第九

  古者一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三年耕,必有九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旱乾水溢,民無菜色①者,良有以也。  

  冢宰眂年之豐凶以制國用,量入以為出,豐年不奢,凶年不儉,祭用數之仂②,而又九賦、九貢、九式均節③,各有條敍,不相互用,此理財之道,故有常也。

  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治家亦然。今歲計常用,與夫備倉卒非常之用,每每計置,萬一非常之事出於意外,亦素有其備,不致侵過常用,以至闕乏,亦以此也。

  今之為農者,見小近而不慮久遠,一年豐稔,沛然自足,棄本逐末,侈費妄用,以快一日之適。其間有收刈甫畢,無以餬口者,其能給終歲之用乎?衣食不給,日用既乏,其能守常心而不取非義者乎,蓋亦鮮矣。   

  傅曰:「收斂蓄藏,節用御欲,則天不能使之貧;養備動時,則天不能使之病」。豈不信然。又曰:「約有者囷窖箱箧之藏,然而衣不敢有絲帛,行不敢有輿馬,非不欲也,幾不長慮而恐無以繼之也。」

  《春秋》傳曰:「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④。」《語》曰:「禮與其奢也寧儉⑤。」「奢则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⑥。」《易》曰:君子用過乎儉⑦。聖人之訓誡如此。儉雖若固陋,然不猶愈於奢而不孫為惡之大者耶?

  然以禮制事,而用之適中,俾奢不至過泰,儉不至過陋,不為苦節⑧之凶,而得甘節⑨之吉,是謂稱事之情而中理者也。

  《國語》云:儉以足用⑩,言唯儉為能常足用,而不至於匱乏。《語》云:「以約失之者鮮矣⑾」,亦此之謂也。

  《易》傅曰:「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⑿。」又曰:「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⒀。」以謂理財之道,在上以率之,民有侈費妄用則嚴禁之,夫是之謂制得其宜矣。

  老子曰:能知其所不知者上也。不能知其所不知者病矣。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⒁。夫能如此,孰有倉卒窘迫之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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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禮記》王制:「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鄭玄註:「民無食菜之飢色。」

  ②  《禮記》王制:「冢宰制國用。必於嵗之杪,五穀皆入,然後制國用。用地大小,视年之豐耗。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入以為出。祭用數之仂。……祭,豐年不奢,凶年不儉。」仂是數之餘。鄭玄註:「算今年一歲經用之數,用其什一。」

  ③  《周禮》大宰:「以九賦斂財賄:一曰邦中之賦,二曰四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之賦,五曰邦縣之賦,六曰邦都之赋,七曰關市之賦,八曰山澤之賦,九曰幣餘之賦。以九式均節財用:一曰祭祀之式,二曰賓客之式,三曰喪荒之式,四曰羞服之式,五曰工事之式,六曰幣帛之式,七曰芻秣之式,八曰匪頒之式,九曰好用之式。以九貢致邦國之用:一曰祀貢,二曰嬪貢,三曰器貢,四曰幣貢,五曰材貢,六曰貨貢,七曰服貢,八曰斿貢,九曰物貢。

  ④  《左傳》莊公二十四年:「儉,德之共也,侈,惡之大也。」

  ⑤  《論語》八佾:「禮,與其奢也寧儉。」 

  ⑥  《論語》述而:「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

  ⑦  《易》小過:「君子以行過乎恭,喪過乎哀,用過乎儉。」

  ⑧  《易》節:「苦節不可貞」,王弼註:「為節過苦,則物不能堪也;物不能堪,則不可復正也。」

  ⑨  《易》節:「九五,甘節吉」,王弼註:「當位居中,為節之主,不失其中,不傷財,不害民之謂也。為節而不苦,非甘而何。」

  ⑩  《國語》周語中:「儉所以足用也。」函海本作「詩云,儉以足用」,按《詩經》魯頌駧序有「儉以足用」句,可能李調元因此加以校改。伹據陳旉寫作习慣,「《國語》云」可能是他的原文。

  ⑾  《論語》里仁:「以約失之者鲜矣。」

  ⑿  《易》繫辭下:「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亂,是以身安而國家可保也。」今本《陳旉農書》作「有不忘亡」,有是存字的誤寫,茲為改正。

  ⒀  《易》繫辭下:「理財正辭,禁民為非曰義。」孔穎達疏:「言聖人治理其財,用之有節。正定號令之辭,出之以理。禁約其民為非僻之事,勿使行惡,是謂之義。義,宜也,言以此行之而得其宜也。」

  ⒁  《老子》:「知不知,上矣。不知知,病矣。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之不病也,以其不病,是以無病。」《陳旉農書》把第一句改為「能知其所不知者上也」,似與原意不全符,「知不知」當是說「知而以為還有所不知」。把第二句改為「不能知其所不知者病矣」,更與原意不合,「不知知」當是說「不知而自以為知」。

  ○稽功之宜篇第十

  好逸惡勞者,常人之情。偷惰苟簡者,小人之病。殊不知勤勞乃逸樂之基也。《詩》不云乎,「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故美萬物盛多①。」

  彼小人務知小者近者,偷惰苟簡,狃於常情。上之人倘不知稽功會事,以明賞罰,則何以勸沮之哉。譬之駕馭駑蹇,鞭策不可弛廢也。

  《易》曰:「君子以勞民勸相②。」大司徒之職曰,以擾萬民③。勞之,乃所以逸之;擾之,乃所以安之也。載師④:「凡宅不毛者有里布」,謂罰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也,「凡田不耕者出屋粟」,謂空田者罰以三家之稅粟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謂雖有閒民無職事者,猶當出夫稅家稅也。閭師⑤:「凡無職者出夫布,凡庶民不畜者祭無牲,不耕者祭無盛,不植者無槨,不蠶者不帛,不績者不衰。」此先王之於民,困之如此,■〈難,厄代隹〉之又如此,夫孰為厲己哉,凡欲振發而飭興其蠱弊,俾率作興事耳。此其所以地無遺利,土無不毛。尚豈有惰游、徇末忘本、而田萊多荒之患哉。斯民也,寧復有餓莩流離困苦之患哉。   

  昔漢文帝下勸農之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也。錦繡纂組,害女工也。農事傷,則飢之本也。女工害,則寒之原也。一夫不耕,天下有受其飢者。一婦不蠶,天下有受其寒者⑥。然崇本抑末之道,安在明勸沮之方而已。   

  況國家之於農,大則遺使,次財命官主管其事,然則在其位者,可不舉其職而任其責哉。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詩經》小雅鱼麗序:「始於憂勤,終於逸樂,故美萬物盛多,可以告於神明矣。」

  ②  《易》井:「君子以劳民勸相。」王弼註:「相猶助也。」

  ③  按《周禮》「大司徒之職」下面沒有「以擾萬民」句,只有「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以保息六,養萬民」,「以本俗六,安萬民」等。此外有「乃立地官司徒,使帥其屬而掌邦教,以佐王安擾邦國」。鄭玄註:「擾亦安也,言饒衍之。」並沒有勞擾的意思。陳旉這裏所說,和《周禮》不符。

  ④  《周禮》載師:「凡宅不毛者有里布,凡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鄭玄註:「鄭司農云:宅不毛者,謂不樹桑麻也。里布者,布參印書,廣二寸,長二尺,以為幣,貿易物。……玄謂宅不毛者,罰以一里二十五家之帛。空田者,罰以三家之稅粟,以供吉凶二服及喪器也。民雖有閒無職事者,猶出夫稅、家稅也。夫稅者,百畝之稅。家稅者,出士徒車輦,給徭役。」  

  ⑤  《周禮》閭師:「凡無職者出夫布,凡庶民不畜者祭無牲,不耕者無盛,不樹者無槨,不蠶者不帛,不績者不衰。」

  ⑥  《漢書》景紀:後二年「夏四月詔曰:雕文刻鏤,傷農事者也。錦繡纂組,害女赶者也。農事傷,則飢之本也。女紅害,則寒之原也。夫飢寒並至而能亡為非者寡矣。」這是景帝的詔書,陳旉引作文帝勸農詔是錯的,文句亦有改易。

  ○器用之宜篇第十一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苟不利,未有能善其事者也。利而不備,亦不能濟其用也。

  《詩》曰:「偫乃錢鎛,奄觀銍艾①。」傳曰:收而場工,偫而畚梮②。時雨既至,挾其槍刈耨鎛,以旦暮從事於田野③。當是時也,器可以不備具以供其用耶?

  故凡可以適用者,要當先時豫備,則臨時濟用矣。苟一器不精,卽一事不舉,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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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詩經》周頌臣工:「偫乃錢鎛,奄觀銍艾。」

  ②  《國語》周語中:「收而場功,偫而畚梮。」韋昭註:「收而場功,使人修囷倉也。偫,具也。畚,器名,土籠也。梮,舉土之器。具爾畚梮,將以築作也。」

  ③  《國語》齊語:「時雨卽至,挾其槍刈耨鎛,以旦暮從事於田野。」韋昭註:「在掖曰挾。槍,樁也。刈,鐮也。耨,鎡錤也。鎛,鉏也。」

  ○念慮之宜篇第十二

  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①。求而無之實難,過求何害?農事尤宜念慮者也。孟子曰:「農夫豈為出疆捨其耒耜哉②。」

  常人之情,多於閒裕之時,因循廢事。惟志好之,行安之,樂言之,念念在是,不以須臾忘廢,料理緝治,卽日成一日,歲成一歲,何為而不充足備具也。

  彼惑於多歧而不專一,溺於苟且而不精緻,旋得旋失,烏知積小以成大,積微以至著,在吾志之不少忘哉。若夫閒暇之時,放逸委棄,臨事之際,勉強應用,愚未知其可也。

  大率常人之情,志驕於業泰,體逸於時安;有能沐浴膏澤,而歌詠勤苦,則衆必指以為汩汩不適時者也?其亦不思之甚矣。  

  右十有二宜,或有未曲盡事情者,今再敍論數篇於後,庶纖悉畢備,而無遺闕以乏常用云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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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中庸》:「凡事豫則立,不豫則廢。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行前定則不疚。道前定则不窮。」

  ②  《孟子》滕文公下:「出疆必載質,何也?曰,士之仕也,猶農夫之耕也。農夫豈為出疆舍其耒耜哉。」

  ○祈報篇①

  記曰,有其事必有其治,故農事有祈焉,有報焉,所以治其事也。載芟之詩,春籍田而祈社稷。良耜之詩,於秋冬所以報也。則祈報之義,凡以治事者可知矣。

  匪直此也,凡法施於民者,以勞定國者,能禦大菑者,能捍大患者,皆在所祈報也。故山川之神,則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禜之。日月星辰,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是以先王載之典禮,著之令式而秩祀焉。凡以為民祈報也。

  籥章:「凡國祈年於田祖,則吹豳雅,擊土鼓,以樂田畯。」《爾雅》謂田畯,乃先農也。於先農有祈焉,有報焉。則神農、后稷與夫俗之流傳所謂田父田母,舉在所祈報可知矣。

  大田之詩言:「去其螟螣,及其蟊賊,無害我田穉;田祖有神,秉畀炎火。有渰淒淒,興雨祁祁,雨我公田,遂及我私。」是又祈之之辭也。甫田之詩言:「以我齊明,與我犧羊?  以社以方,我田既臧,農夫之慶。」是又報之之禮也。繼而曰:「琴瑟擊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穀我士女。……饁彼南畝,田畯至喜。」於此又以見祈報之事也。

  噫嘻之詩言:「春夏祈穀於上帝」者,春祈穀於上帝,夏大雩於上帝之樂歌也。「噫嘻成王,卽昭格爾」者,嗟歎以告於上帝也。言天之所以成王之業者,莫不自於遂百穀以富其民也。於是欽授民事,而率是農夫,播厥百穀,「駿發爾私,終三十里,亦服爾耕,十千維耦」焉。其詩嗟歎不敢後於天時,所以虔於天澤也。溥天之下,莫不如是,則歲有不豐者乎。此王者所以上能順於天,下能順於民,以成王業,故曰「明昭上帝,迄用康年」也。   

  若豐年之詩,言「秋冬報」者,蓋五行得性而萬物適其宜,五氣若時而百穀倍其實。故陸禾之數非一,而多者黍也;水穀之品亦非一,而多者稌也;則其他從可知矣。故「亦有高廪,萬億及秭」,於是「為酒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禮」,莫不腆厚,有以報其盛而薦其誠。是以神降之福,及于兆民焉。

  大祝「掌六祝之辭,以事鬼神示,祈福祥,求永貞②。」「掌六祈以同鬼神示」,則類、造、攻、說、禬、禜,於是乎治其事矣。小祝「掌小祭祀,將事侯禳禱祠之祝號,以祈福祥,順豐年,逆時雨,寧風旱,弭災兵,遠罪疾。」舉是以言,則順時祈報禬禳之事,先王所以媚於神而和於人,皆所以與民同吉凶之患者也。凡在祀典,烏可廢耶?禳田之祝,烏可已耶?

  記不云乎,昔伊耆氏之始為蠟也,於歲之十二月合聚萬物而索饗之也。「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之以百種,以報嗇也。饗農及郵表,畷禽獸,仁之至義之盡也。古之君子,使之必報之。迎貓為其食田鼠也,迎虎為其贪田豕也,迎而祭之也。」繼而曰:「祭坊與水庸事也。」其祝之之辭曰:「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無作,草木歸其澤。」凡此皆祈之之辭也。

  《春秋》有一蟲獸之為災害,一雨暘之致愆忒,則必雩禜之而特書之,以見先王勒恤民隱,無所不用其至也。夫惟如此,此其所以萬物之生,各得其宜,各極其高大,各由其道,物無夭閼疵癘,民無札瘥災害者,莫不由神降其福以相之而然也。

  今之從事於農者,類不能然。借或有一焉,則勉強苟且而已,烏能悉循用先王之典故哉。其於春秋二時之社祀,僅能舉之,至於祈報之禮,蓋蔑如也。其所以頻年水旱蟲蝗為災害,饑饉荐臻,民卒流亡,未必不由失祈報之禮,而匱神乏祀以致其然。

  夫養馬一事也,於春則祭馬祖,夏祭先牧,秋祭馬社,冬祭馬步,此所以馬得其牧養而無疫癘,抑以四時祭祀祈禱而然也。

  至於牛,最農事之急務,田畝賴是而後治。其牧養盍亦如馬之祈禱以祈禍祈福,則必博碩肥腯,不疾瘯蠡矣。年來耕牛疫癘殊甚,至有一鄉一里靡有孑遺者,農夫困苦,莫此為甚。因附其説,幸覽者繹味而深察之,以祈福禳災於救弊,其庶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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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按此篇宣傳迷信,愚弄人民,是《陳旉農書》中的糟粕。因此,除照錄原文,加以標點外,不作註釋。 

  ②  原文作正,《周禮》本作貞,避宋仁宗諱改為正,茲改正作貞。

  ○善其根苗篇

  凡種植,先治其根苗以善其本,本不善而末善者鮮矣。欲根苗壯好,在夫種之以時,擇地得宜,用糞得理,三者昔得,又從而勤勤顧省脩治,俾無旱乾、水潦、蟲獸之害,則盡善矣。根苗既善,徒植得宜,終必結實豐阜。若初根苗不善,方且萎顇微弱,譬孩孺胎病,氣血枯瘠,困苦不暇,雖日加拯救,僅延喘息,欲其充實,蓋亦難矣。

  今夫種穀,必先脩治秧田。於秋冬卽再三深耕之,俾霜雪凍冱,土壤蘇碎。又積腐稾敗葉,剗薙枯朽根荄,徧鋪燒治,卽土暖且爽。於始春又再耕耙轉,以糞壅之,若用麻枯①尤善。但麻枯難使,須細杵碎,和火糞②窖罨,如作麴樣;候其發熱,生鼠毛,卽攤開中閒熱者置四傍,收斂四傍冷者置中閒,又堆窖罨;如此三四次,直待不發熱,乃可用,不然卽燒殺物矣。切勿用大糞?以其瓮腐芽蘖,又損人腳手,成瘡痍難療。唯火糞與燖豬毛③及窖爛麤穀殼最佳。亦必渥漉④田精熟了,乃下糠糞⑤,踏入泥中,盪平田面,乃可撒穀種。

  又先看其年氣候早晚寒暖之宜,乃下種,卽萬不失一。若氣候尚有寒,當且從容熟治苗田,以待其暖,則力役寬裕,無窘迫滅裂之患。得其時宜,卽一月可勝兩月,長茂且無疎失。多見人纔暖便下種,不測其節候尚寒,忽為暴寒所折,芽蘖凍爛瓮臭。其苗田已不復可下種,乃始別擇白田以為秧地,未免忽略。如此失者十常三四,閒歲如此,終不自省,乃復罪歲,誠愚癡也。

  若不得已而用大糞,必先以火糞久窖罨乃可用。多見人用小便生澆灌,立見損壞。

  大抵秧田愛往來活水,怕冷漿死水,青苔薄附,卽不長茂。又須隨撒種闊狹,更重圍繞。作堘貴闊,則約水深淺得宜。若纔撒種子,忽暴風,卻急放乾水,免風浪淘蕩,聚郤穀也;忽大雨,必稍增水,為暴雨漂颭,浮起穀根也;若晴,卽淺水,從其曬暖也。然淺不可太淺,太淺卽泥皮乾堅。深不可太深,太深卽浸沒沁心而萎黄矣。唯淺深得宜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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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麻枯,卽麻子搾油後的麻餅,含有油盡而乾枯的意思。

  ②  本篇三次提到火糞,但沒有說明什麽是火糞,怎樣得來的。糞田之宜篇說:「凡掃除之土,燒燃之灰,簸揚之糠粃,斷稿落葉,積而焚之。」這和浙東現在燒製焦泥灰的方法相像,可能陳氏所謂火糞,就是這樣燒製而成的。燒的時候,只可冒烟,不讓它發出火焰,燒至變為焦黑為止,不可燒成灰。其中有土,可能土的含量不少,因此亦稱土糞。六種之宜篇所說「燒土糞以糞之」,和種桑之法篇所說「以肥窖燒過土糞以糞之」,土糞大概就是火糞。也有可能火糞含土較少,更近於焦泥灰,而上糞含土較多,更近於燻土;但二者並不能截然區分。到了《王禎農書》所說火糞製造法,則完全是今日的燻土。

  ③  今俗稱用熱水退下豬羊毛、鶏鸭毛曰燖毛。燖豬毛指用熱水退下的豬毛。  

  ④  渥有霑染水份較多的意思。漉有自土内分出多餘的水的意思。渥漉二字合起來說,當是在水中攪和土壤的意思。

  ⑤  糠糞當是指粗穀殼(卽礱糠)等漚製而成的肥料,製法見種桑之法篇。

  ●卷中:

  ○牛說序

  或問:牛與馬適用於世,孰先孰後,孰緩孰急,孰輕孰重?是何馬之貴重如彼,而牛之輕慢如此?

  答曰:二物皆世所資賴。而馬之所直,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萬;以夫貴者乘之,三軍用之,芻秣之精,教習之適,養治之至,駕馭之良,有圉人、校人、馭夫、馭僕①專掌其事。此馬之所以貴重也。   

  牛之為物,駕車之外,獨用於農夫之事耳。牧之於蒿萊之地,用之於田野之間。勤者尚或顧省之,惰者漫不加省,飢渴不之知也,寒暑不之避也,疫癘不之治也,困踣不之恤也。豈知農者天下之大本,衣食財用之所從出,非牛無以成其事耶!較其輕重、先後、緩急,宜莫大於此也。

  夫欲播種而不深耕熟耰之,則食用何自而出。食用乏絕,卽養生何所賴。傳曰:「衣食足,知榮辱,倉廩實,知禮節②。」又曰:「禮義生於富足,盗竊起於貧窮④。」惟富足貧窮,禮義盜竊之由,皆農畝之所致也。馬必待富足,然後可以養治。由此推之,牛之功多於馬也審矣。

  故愚著為之說,以次農事之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圉人、校人、馭夫都是官名,見《周禮》夏官。馭僕可能是僕夫之誤。

  ②  《管子》牧民:「倉廪實則知禮節,友食足則知榮辱。」   

  ③  《後漢書》王符傳:「禮義生於富足,盗竊起於貧窮。」(潛夫論愛日篇)

  ○牧養役用之宜篇第一

  夫善牧養者,必先知愛重之心,以革慢易之意。然何術而能俾民如此哉?必也在上之人貴之重之,使民不敢輕;愛之着之,使民不敢殺;然後慢易之意不生矣。視牛之飢渴,猶己之飢渴。視牛之困苦羸瘠,猶己之困苦羸瘠。視牛之疫癘,若己之有疾也。視牛之字育,若己之有子也。若能如比,則牛必蕃盛滋多,奚患田疇之荒蕪,而衣食之不繼乎?

  且四時有溫涼寒暑之異,必順時調適之可也。於春之初,必盡去牢欄中積滯蓐糞。亦不必春也,但旬日一除,免穢氣蒸鬱,以成疫癘;且浸漬蹄甲,易以生病。又當祓除不祥,以淨爽其處乃善。

  方舊草朽腐,新草未生之初,取潔淨稾草細剉之,和以麥麩、穀糠或豆,使之微濕,槽盛而飽飼之。豆仍破之可也。稾草須以時暴乾,勿使朽腐。天氣凝凛,卽處之燠煖之地,煮糜粥以啖之,卽壯盛矣。亦宜預收豆楮之葉,與黄落之桑,舂碎而貯積之,天寒卽以米泔和剉草糠麩以飼之。

  春夏草茂放牧,必恣其飽。每放必先飲水,然後與草,則不腹脹。又刈新芻,雜舊稾剉細和勻,夜餧之。至五更初,乘日未出,天氣涼的用之,卽力倍於常,半日可勝一日之功。日高熱喘,便令休息,勿竭其力,以致困乏。時其飢渴,以適其性,則血氣常壯,皮毛潤澤,力有餘而老不衰矣。

  其血氣與人均也,勿犯寒暑。情性與人均也,勿使太劳。此要法也。當盛寒之時,宜待日出晏溫乃可用;至晚天陰氣寒,卽早息之。大熱之時,須夙餧令飽健,至臨用不可極飽,飽卽役力傷損也。如此愛護調養,尚何困苦羸瘠之有。所以困苦羸瘠者,以苟目前之急,而不顧恤之也。

  古人臥牛衣而待旦,則牛之寒蓋有衣矣。飯牛而牛肥,則牛之瘠餒蓋啖以菽粟矣。衣以褐薦,飯以菽粟,古人豈重畜如此哉,以此為衣食之根本故也。

  彼稾秸不足以充其飢,水漿不足以禦其渴,天寒嚴凝而凍慄之,天時酷暑而曬暴之,困瘠羸劣,疫癘結瘴,致斃踣,則田畝不治,無足怪者。

  且古者分田之制,必有萊牧之地,稱田而為等差,故養牧得宜,博碩肥腯,不疾瘯蠡也。觀宣王考牧之詩可知矣。其詩曰①:「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爾牛來思,其耳濕濕②。」以見其牧養得宜,故字育蕃息也。「或降於阿,或飲於池,或寢或訛。」以見其水草調適而遂性也。「爾牧來斯,……矜矜兢兢,……揮之以肱,畢來卽升。」以見其愛之重之,不驚擾之也。

  後世無萊牧之地,動失其宜。又牧人類皆頑童,苟貪嬉戲,往往慮其奔逸,繫之隱蔽之地,其肯求牧於豐芻清澗,俾無飢渴之患耶?飢渴莫之顧恤,及其瘦瘠,從而役使困苦之,鞭撻趁逐,以徇一時之急。日云莫矣,氣喘汗流,其力竭矣,耕者急於就食,往往逐之水中,或放之山上。牛困得水,動輒移時,毛竅空疎,因而乏食,則瘦瘠而病矣。放之高山,筋骨疲乏,遂有顛跌僵仆之患。愚民無知,乃始祈禱巫祝,以幸其生,而不知所以然者,人事不脩,以致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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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詩經》小雅無羊:「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爾牛來思,其耳濕濕。或降於阿,或飲於池,或寢或訛。爾牧來思,……矜矜兢兢,……麾之以肱,畢來卽升。」

  ②  「其耳濕濕」,毛傳:「呞而動其耳濕濕然」,呞是反芻的意思。這就說,牛在反芻的時候,它的耳朵搖動着。

  ○醫治之宜篇第二

  《周禮》「獸醫掌療獸病。……凡療獸病,灌而行之,……以發其惡,然後藥之養之①。」其來尚矣。 

  然牛之病不一,或病草脹;或食雜蟲,以致其毒;或為結脹,以閉其便溺。冷熱之異,須識其端。

  其用藥,與人相似也,但大為之劑以灌之,卽無不愈者。其便溺有血,是傷於熟也,以便血溺血之藥,大其劑灌之。冷結,卽鼻乾而不喘,以發散藥投之。熱結,卽鼻汗而喘,以解利藥投之。脹卽疏通,毒卽解利。若每能審理以節適,何病之足患哉。

  今農家不知此說,謂之疫癘。方其病也,薰蒸相染,盡而後已。俗謂之天行,唯以巫祝禱祈為先;至其無驗,則置之於無可奈何。又已死之肉,經過村里,其氣尚能相染也。欲病之不相染,勿令與不病者相近。能適時養治,如前所說,則無病矣。今人有病風、病勞、病腳,昔能相傳染,豈獨疫癘之氣薰蒸也哉。

  傳曰,養備動時,則天不能使之病。然已病而治,猶愈於不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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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周禮》天官:「獸醫,掌療獸病,療獸瘍。凡療獸病,灌而行之,以節之,以動其氣,觀其發而養之。凡療獸瘍,灌而劀之,以發其惡,然後藥之,養之,食之。」瘍指外科病。

  ●卷下:

  ○蠶桑敍

  古人種桑育蠶,莫不有法。不知其法,未有能得者,縱或得之,亦幸而已矣。蓋法可以為常,而幸不可以為常也。今一或幸焉,則曰是無法也。或未盡善而失之,則亦曰法不足恃也。故愚備論之,以次牛說之後。

  ○種桑之法篇第一

  種桑自本及末,分為三段。

  若欲種椹子,則擇美桑種椹,每一枚翦去兩頭。兩頭者不用,為其子差細,以種卽成雞桑、花桑,故去之。唯取中閒一截,以其子堅栗特大,以種卽其榦強實,其葉肥厚,故存之。所存者,先以柴灰淹揉一宿,次日以水淘去輕秕不實者,擇取堅實者,略曬乾水脈,勿令甚燥,種乃易生。預擇肥壤土,鉏而又糞,糞畢復鉏,如此三四轉,踏令小緊。平整了,乃於地面勻薄布細沙,約厚寸許。然後於沙上勻布椹子,令疎密得所。下子了,又以薄沙摻蓋其上,卽疎爽而子易生,芽蘖不為泥瓮腐,而根漸蝕下所踏實者肥壤中,則易以長茂矣。每畦闊參尺,其長稱焉。一畦只可種四行,卽便於澆灌,又易採除草。畦上作棚,高三尺,棚上略薄著草蓋卻,如種薑棚樣,以防黄梅時連雨後,忽暴日曬損也。待苗長三五寸,卽勤剔摘去根榦四傍樸蔌小枝葉,只存直上者榦標葉。五七日一次,以水解小便澆沃,卽易長。此第一段也。   

  至當年八月上旬,擇陽顯滋潤肥沃之地,深鉏。以肥窖燒過土糞以糞之,則雖久雨,亦疎爽不作泥淤沮洳;久乾亦不致堅硬硗埆也;雖甚霜雪,亦不凝凜凍冱。治溝壟町畦,須疎密得宜。然後取起所種之苗,就根頭盡削去榦,只留根,又削去對榦一條直下者命根,只留四傍根。每三根合作一株,若品字樣,繫縛著一竹筒底下。筒各長三尺,大如腳拇指,盡劚去中心節,令透徹底。一一繫縛了,然後行列,并竹筒植之,可相距二尺許一株。俾三根日久,竹筒朽腐,自然三榦合為一榦,以三根共蔭一榦,植未逾數月,榦力專厚,易長大矣。每一竹筒口,尋常以瓦子一片蓋卻,免雨水得入潰爛之也。覺久須澆灌,卽揭起瓦片子,以瓶酌小便,從竹筒中下,直至根底矣;澆畢,依前以瓦片子蓋筒口。但不必如前種苗樣作棚也。又須時時摘去榦之四傍枝葉,謂之妒芽,恐分其力以害榦。此第二段也。

  於次年正月上旬,乃徙植。削去大半條榦。先行列作穴,每相距二丈許,穴廣各七尺。穴中填以碎瓦石,約六七分滿。乃下肥火糞三兩擔於穴中所填者碎瓦石上。然後於穴中央植一株,下土平填緊築,免風搖動。更四畔以椀口①大木子四五條,長三尺餘,斫槧周迴牢釘,以輔助其榦。仍以棘刺絆縛遶護,免牛羊挨拶損動也。根下得瓦石,卽虛疏不作泥;糞落其中,又引其根易以行。待數月,根行矣,乃於四傍,以大木斫槧周迴釘穴搖動為十數穴,穴可深三四尺。又四圍略高作塘塍,貴得澆灌時不流走了糞,且蔭注四傍,直從穴中下至根底,卽易發旺而歲久難摧也。又時時看蟲,恐蝕損。仍剔摘去細枝葉,謂之妒條。若桑圃在曠野處,卽每歲於六七月閒,必鉏去其下草,免引蟲援上蝕損。至十月,又併其下腐草敗葉,鉏轉蘊積根下,謂之罨蘀,最浮泛肥美也。至來年正月閒,斫剔去枯摧細枝,雖大條之長者,亦斫去其半,卽氣浹而葉濃厚矣。大率斫桑要得漿液未行,不犯霜雪寒雨斫之,乃佳。若漿液已行而斫之,卽渗溜損,最不宜也。纔斫了,便鉏開根下糞之,謂之開根糞,則是每歲兩次鉏糞耳。此第三段也。

  又有一種海桑,本自低亞。若欲壓條,卽於春初相視其低近根本處條,以竹木鉤鉤釘地中,上以肥潤土培之,不三兩月生根矣。次年鑿斷徙植,尤易於種椹也。

  若欲接縛,卽別取好桑直上生條,不用横垂生者,三四寸長,截如接果子樣接之。其葉倍好,然亦易衰,不可不知也。湖中安吉人昔能之。

  彼中人唯藉蠶辦生事。十口之家,養蠶十箔。每箔得繭一十二斤。每一斤取絲一兩三分。每五兩絲織小絹一匹。每一匹絹易米一碩四■〈豆斗〉,絹與米價常相侔也。以此歲計衣食之給,極有準的也。以一月之勞,賢于終歲勤動,且無旱乾水溢之苦,豈不優裕也哉。

  前所謂每歲兩次糞鉏,乃桑圃之遠於家者如此。若桑圃近家,卽可作牆籬,仍更疎植桑,令畦壟差闊,其下徧栽苧。因糞苧,卽桑亦獲肥益矣,是兩得之也。桑根植深,苧根植淺,竝不相妨,而利倍差。且苧有數種,唯延苧最勝,其皮薄白細軟,宜緝績,非麤澀赤硬比也。糞苧宜瓮②爛穀殼糠稾。若能勤糞治,卽一歲三收,中小之家,只此一件,自可了納賦稅,充足布帛也。

  聚糠稾法,於廚棧下深闊鑿一池,結甃使不滲漏,每舂米卽聚礱簸穀殼,及腐稾敗葉,漚漬其中,以收滌器肥水,與滲漉泔淀,沤久自然腐爛浮泛。  

  一歲三四次出以糞苧,因以肥桑,愈久而愈茂,寧有荒廢枯摧者。作一事而兩得,誠用力少而見功多也。僕每如此為之,此鄰莫不歎異而胥效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口」字知不足齋本作足,茲從函海本改作口。

  ②  「瓮」字知不足齋本作麤,兹從函海本改作瓮。

  ○收蠶種之法篇第二

  人多收蠶種於箧中,經天時雨濕熱蒸,寒燠不時,卽罨損,浙人謂之蒸布,以言在卵布中已成其病,其苗出必黄,苗黄卽不堪育矣。譬如嬰兒,在胎中受病,出胎便病,難以治也。

  凡收蠶種之法,以竹架疎疎垂之,勿見風日。又擘緜幂之,勿使飛蝶綿蟲貪之。待臘日①或臘月大雪,卽鋪蠶種於雪中,令雪壓一日,乃復攤之架上,幂之如初。

  至春,候其欲生未生之閒,細研朱砂,調溫水浴之,水不可冷,亦不可熱,但如人體斯可矣,以辟其不祥也。

  次治明密之室,不可漏風,以糠火溫之,如春三月。然後置種其中,以無灰白紙藉之,斯出齊矣。

  先未出時,秤種寫記輕重於紙背。

  及已出齊,慎勿掃。多見人纔見蠶出,便卽以箒刷或以雞鵝翎掃之。夫以微渺如絲髮之弱,其能禁箒刷之傷哉。必細切葉,別布白紙上,務令勻薄,卻以出苗和紙覆其上,蠶喜葉香,自然下矣。

  卻再秤元種紙,見所下多少,約計自有葉看養,寧葉多而蠶少,卽優裕而無窘迫之患乃善。今人多不先計料,至阙葉則典質貿鬻之無所不至,苦於蠶受飢餒,雖費資產,不敢恪也,縱或得之,已不償所費,且狼籍損壞,枉損物命多矣。一或不得,遂失所望,可不戒哉。

  又有一種原蠶,謂之兩生,言放子後隨卽再出也,切不可育。卽損壞葉條,且狼籍作踐,其絲且不耐衣著,所損多而為利少,育之何益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荊楚歲時記》:「十二月八日為臘日。」

  ○育蠶之法篇第三

  凡育蠶之法,須自摘種。若買種,鮮有得者。何哉!

  夫蠶蛾有隔一二日出者,有隔三五日出者,蛾出不齊,則放子先後亦不齊矣。

  其收種者,取參差未齊之時,別紙摘之;及正中間放子齊時,又別作一紙摘之;及末後放子稍遲,又別作一紙摘之。凡鬻與人,皆首尾前後不齊者,而中閒齊者,留以自用。

  始摘不齊,則苗出不齊,蠶之眠起遂分數等,有正眠者,有起而欲食者,有未眠者。放食不齊,此所以得失相半也。

  若自摘種,必擇繭之早晚齊者,則蛾出亦齊矣。蛾出既齊,則摘子亦齊矣。摘子既齊,則出苗亦齊矣。出苗卽齊,勤勤疎撥,則食葉勻矣。食葉卽勻,則再眠起等矣。

  三眠之後,晝三與食。葉必薄而使食盡,非唯省葉,且不罨損。蠶將飽,必勤視去糞薙。此育蠶之法也。

  ○用火採桑之法篇第四

  蠶火類也,宜用火以養之。而火之法,須別作一小鑪,令可擡舁出入。蠶卽鋪葉餵矣,待其循葉而上,乃始進火。火須在外燒令熟,以穀灰蓋之,卽不暴烈生焰。纔食了,卽退火。

  鋪葉然後進火,每每如此,則蠶無傷火之患。若蠶飢而進火,卽傷火。若纔鋪葉,蠶猶在葉下,未能循授葉上而進火,卽下為糞薙所蒸,上為葉蔽,遂有熱蒸之患。

  又須勤去沙薙。最怕南風。若天氣鬱蒸,卽略以火溫解之,以去其濕蒸之氣,略疏通窗户以快爽之。沙薙必遠放,為其蒸熱作氣也。   

  最怕濕熱及冷風。傷濕卽黄肥,傷風卽節高,沙蒸卽腳腫,傷冷卽亮頭而白蜇,傷火卽焦尾。又傷風亦黄肥,傷冷風郎黑白紅僵。能避此數患乃善。

  又須先治葉室,必深密涼燥而不蒸濕,下作架高五六寸,上鋪新簟,然後置葉其上,勿使通風。通風卽葉易乾槁。常收三日葉,以備雨濕,則蠶常不食濕葉,且不失飢矣。外採葉歸,必疎爽於葉室中,以待其熱氣退,乃可與食。若便與食,則上為葉熱,下為沙濕,蠶居其中遂成葉蒸矣。蒸而黄,雖救之亦失半。

  ○簇箔藏繭之法篇第五

  簇箔宜以杉木解枋,長六尺,闊三尺,以箭竹作馬眼福,插茅,疎密得中,復以無葉竹篠,縱横搭之。又簇背鋪以蘆箔,而以篾透背面縛之。卽蠶可駐足,無跌墜之患,且其中深穩稠密。

  旋放蠶其上,初略欹斜,以竢其糞盡。微以熟灰火溫之,待入網,漸漸加火,不宜中輟,稍冷卽游絲亦止,繰之卽斷絕,多煮爛作絮,不能一緒抽盡矣。

  纔拆下箔,卽急剝去繭衣,免致蒸壞。如多,卽以鹽藏之,蛾乃不出,且絲柔韌潤澤也。

  藏繭之法,先曬合燥;埋大甕地上,甕中先鋪竹簣,次以大桐葉覆之,乃鋪繭一重,以十斤為率,摻鹽二兩;上又以桐葉平鋪,如此重重隔之,以至滿瓮;然後密蓋,以泥封之。

  七日之後,出而澡之,頻頻換水,卽絲明快,隨以火焙乾,卽不黯斁而色鮮潔也。

  ●陳旉後序①

  致治之要,在夫民由常道。欲民由常道,必先使之有常心。欲使民有常心,必先制之有常產。有常產,則家給人足,養備動時,斯乃能有常心矣。有常心,則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上下輯睦,斯乃能行常道矣。

  苟無常產,則衣食不給,飢寒交迫,父母兄弟妻子離散,而禮義不率,其能守常心耶?因無常心,則放僻邪侈,無所不為,尚何常道之能行耶?

  是故聖王以服田力穡、勤勞農桑為急先務。其所以著為法式,布在方策,教之委曲纖悉,施用於始中終,無所不用其至而誠盡者,誠以崇本之術,莫大乎是也。

  傳不云乎,民之大事在農,上帝之粢盛於是乎出,民之蕃庶於是乎生,事之供給於是乎在,和協輯睦於是乎興,財用蕃殖於是乎始,厚②龐純固於是乎成,則民為邦本,本固邦寧之道廣,至治之要,其有不在茲乎。

  雖然,農事備載方冊,聖人或因時以設教,因事而為辭,其文散在六籍子史,廣大浩博,未易倫類而究覽也。賢士大夫固常熟復之矣,宜不待申明然後知。乃若農夫野叟,不能盡皆周知,則臨事不能無錯失。

  故余纂述其源流,敍論其法式,詮次其先後,首尾貫穿,俾覽者有條而易見,用者有序而易循,朝夕從事,有條不紊,積日累月,功有章程,不致因循苟簡,倒置先後緩急之敍,雖甚慵惰疲怠者,且將曉然心喻志適,欲罷不能。知夫聖王務農重穀,勤勤在此,於是見善明而用心刚,卽忘好之,行安之,父敬子習,知世守而愈勵,不為異端紛更其心,亦管子分四民,羣萃而州處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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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  陈旉的這篇後序發抒了我國封建統治時期一般重农思想家相政治家的一條根本思想:服田力穡,勤劳农桑,乃是「崇本之術」。他在這裹再一次表明他寫《農書》的用意是要使「民由常道,有常心」,嚴格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秩序。他認定要作到這點,就得使人民「務農重穀」,「不為異端紛更其心」,永遠甘受封建統治者、地主階級的剝削和压迫。

  ②  《国语》本作敦龐,避光宗嫌名改。

  ●洪興祖後序

  西山陳居士,於六經諸子百家之書,釋老氏黃帝神農氏之學,貫穿出入,往往成誦,如見其人,如指諸掌。下至術數小道,亦精其能,其尤精者易也。

  平生讀書,不求仕進,所至卽種藥治圃以自給。   

  紹興己巳,自西山來訪予於儀眞,時年七十四,出所著《農書》三卷。曰,此吾閒中事業,不足拈出,然使沮溺耦耕之徒見之,必有忻然相契處。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先聖之言,吾志也。樊遲之學,吾事也。是或一道也。 

  僕喜其言,取其書讀之三復。曰,如居士者,可謂士矣。 

  因以儀眞勸農文附其後,俾屬邑刻而傳之。丹陽洪興祖序。

  ●陳旉跋

  此書成於紹興十九年。眞州雖曾刊行,而當時傳者失眞,首尾顚錯,意義不貫者甚多。又為或人不曉旨趣,妄自刪改,徒事絺章繪句,而理致乖越。是書也,將以曉農事之大,使人人心喻志解。今乃反惑其說,使老於農圃而視效於斯文者,方且嗤鄙不暇,其肯轉相讀說,勸勉而依倣之耶?僕誠憂之。故取家藏副本,繕寫成帙,以待當世君子,採取以獻於上,然後鍥版流布,必使天下之民,咸究其利,則區區之志願畢矣。後五年甲戌元日如是菴全真子題。

  ●汪綱跋

  高沙素號沃壤,中更兵火,土曠人稀,東作西成,卽不盡力,而蠶桑之務,亦不加意。雖廣種薄收,然每遇豐歲,長淮所賴以儲蓄者,猶糴於此以取足焉。如使種藝有其方,耕穫得其便,地利卽已無遺,而又知所謂育蠶之事,則衣食充足,公私兼裕,寧有盡藏耶。余曩得《農書》一帙,凡耕桑種植之法,纖悉無遺。朅來守此,視事之初,急鋟諸木,以為邦人勸爾。父兄子弟,其相與勉之。是郡守拳拳之意也。甲戌冬至日,新安汪綱書。

  ●編輯後記 

本書是根據萬國鼎先生的遺稿《陳旉農書校釋》編成的。原稿除對陳旉原著進行校勘、標點和註釋外,還作了逐字逐句的語譯。這次刊行,我們删去了譯文部分。另外,我們還對他寫的「陳旉農書評價」一文作了部分删節;對個別詞句作了修改;并在陳旉的「自序」、财力之宜篇和「後序」等處加了註。

●《陳旉農書》評介(原在正文校注前)

  万国鼎

  载《陈旉农书校注》

  一  陳旉事跡及其所著農書的特點

  《宋史》沒有陳旉傳,其他文獻中也看不到有關記载,現在只能從他所著《農書》及其序跋中得到一些关於他的事跡的梗概。

  他生于北宋後期熙寧九年(一○七六年),《農書》寫成于南宋初紹興十九年(一一四九年),那時他已經七十四歲,五年後又在書後作跋,享年當在八十以上。他的一生,正當王安石變法之後,新舊黨爭日益劇烈,封建政治日益混亂腐朽,以至北宋潰亡,南宋開始偏安江南的戰亂時期。

  他的原籍沒有記載。他在自序自稱「西山隱居全真子」,又說「躬耕西山」。他在寫成《農書》後,以七十四歲高齡,從西山送到儀徵給洪興祖看,西山當離儀徵不遠,可能是揚州西山。書中地勢之宜篇特別重視高田,薅耘之宜篇強調自下及上的耘田法,這些都是針對邱陵地區的情況說的,可能就是他所居西山的情況。但書中其他部分所說,沒有這種明顯限制。而且洪興祖後序說他「所至卽種藥治圃以自給」,可見他不是一直住在西山的,他曾在別處住過。當南宋初年金兵南侵時,他也不可能在揚州西山安居。書中所說農業情況,實代表長江下游較廣泛的地區。洪興祖是江蘇丹陽人,當時任眞州(卽儀眞郡)知州。陳旉可能是因為洪興祖是地方長官而把《農書》送給他看,但也可能是事前就認識的,就陳旉的活動地區和他的社會關係來看,他大概是江蘇人。

  陳旉相當博學,多年親自參加農業經營,用心觀察,直到近八十歲的高齡,因此對于農業具有很豐富的知識與實地經驗。

  他在自序中說:「旉躬耕西山,心知其故,撰為《農書》三卷。……是書也,非苟知之,蓋嘗允蹈之,確乎能其事,乃敢著其說以示人。孔子曰,蓋有不知而作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以言聞見雖多,必擇其善者乃從,而識其不善者也。若徒知之,雖多,曾何足用。」他明白指出,他著這書,不是單憑耳聞目睹,而是自己做過,具有實踐經驗,「確乎能其事」,才把它寫下來的。他批評葛洪論神仙,陶弘景疏本草的錯誤,並且認為「《齊民要術》、《四時纂要》迂疏不適用」。而他的這部《農書》,不是「謄口空言,誇張盜名」,而是要「有補於來世」《自序中語》的。他對此很自負,要用這書教導農民,「使老於農圃而視效於斯文者……轉相讀說,勸勉而依倣之」(自跋中語)。

  《陳旉農書》不抄書,着重在寫他自己的心得體會,卽使引用古書,也是融會貫通在他自己的文章內,體例和《齊民要術》不同。他對《齊民要術》的批評未免過分(《要術》所說是黄河流域的農業,和陳旉所習見的不同;《要術》包括的範圍廣,自然不能全出自己經驗,但範圍廣自有它的用處,不能因此就說《要術》迂疏不適用),但他的這部《農書》,在體例上確實比《要術》謹嚴,出自實踐的成份比《要術》多。實踐性可以說是《陳旉農書》的一個顯著特色。《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批評這書「虛論多而實事少」,是不確當的。   

  《陳旉農書》的篇幅雖不大(連序跋約共一萬二千五百字),但內容比較切實,在我國農學上表現出不少新的發展,其中比較突出的可以歸納為下列六點:(一)第一次用專篇來系統地討論土地利用;(二)第一次明白提出兩個傑出的對於土壤看法的基本原則;(三)不但用專篇談論肥料,其他各篇中也頗有具體而細致的論述,對肥源、保肥和施用方法有不少新的創始和發展;(四)這是現存第一部專門談論南方水稻區農業技術的農書,並有專篇談論水稻的秧田育苗;(五)具有相當完整而有系統的理論體系。分別說明如下。

  二  土地利用規劃   

  書中地勢之宜篇可以說是一篇討論土地利用規劃的專論。一開始說明土地的自然面貌和性質是多種多樣的,有高山、邱陵、高原、平原、低地、江河、湖泊等區別。地勢的高下旣然不同,寒暖肥瘠也就跟着各不相同。大概高地多是寒冷的,泉水冷,土壤也冷,而且容易乾旱。下地多數是肥沃的,但是容易被水淹沒。所以治理起來,各有其適宜的方法。這裏雖沒有作全面的分析,但已接觸到問題的關鍵。所說地形和溫度、肥瘠、水旱之間的關係,也是基本上合理的。

  接着提出高田、下地、坡地、葑田、湖田五種土地的具體利用規劃。其中對於高田的利用規劃說得比較詳細。要勘察地勢,在高處來水會歸的地點,鑿為陂塘,貯蓄春夏之交的雨水。塘要有足够的深闊,大小依據灌溉所需要的水量,大約十畝田劃出二、三畝來鑿塘蓄水。隄岸要高大。隄上種桑柘,可以繫牛。這樣做可以一舉數得:「牛得涼蔭而遂性,隄得牛踐而堅實,桑得肥水《牛糞尿》而沃美,旱得決水以灌溉,潦卽不致於瀰漫而害稼。高田早稻,自種至收,不過五六月,其間旱乾不過灌溉四、五次,此可力致其常稔(可以用人力保證經常豐收)。」不但如此,而且還可以看出:這裏是利用水面較高的陂塘放水自流灌溉的,不必提水上升;大雨時有陂塘攔蓄雨水,可以避免水土流失,衝壞良田。確實是一種合理而巧妙的小型土地利用規劃。

  以上是就塘和隄說的。對於耕種的田,要把田埂做得寬大,以便牛可以在上面放牧,田埂可以藉牛的踐踏,變得堅實而不漏水。田坵高下差不多的,就把它們合併為一坵,使田坵闊大,便於牛犁的轉側。在併坵的過程中,當然需要平整地面;因為這裏是水稻田,若是地面高低不平或稍有傾斜,灌水時就不能使全田有同樣深度的水。這樣分坵平整地面,如果在斜坡的丘陵地或山麓,就成為梯田。

  在談論五種土地的利用規劃之後,接着引《周禮》稻人(官名)的職掌:用陂塘之類貯蓄水,使水聚而不致流失;用隄防擋住水,使水不致泛濫;用田頭小水溝來分開水勢;用排列成行的排水溝來排去多餘的水;用大水溝來會合小溝的水使它傾瀉而去。他說:這樣的制度,很完備,哪裏還會有大水淹沒田地的患害呢?這裹說到蓄水、防洪和排水,但重點在於防洪和排去多餘的水,以免淹沒良田。   

  上面他所說到的幾種土地利用規劃,只限於南方水稻區域的部分地區,沒有涉及較大規模的農田水利,顯然有其局限性,但是創始這種統筹的觀察與討論,在我國農學史上應當說是一種可貴的進步。

  三  兩個傑出的對土壤看法的基本原則

  《陳旉農書》對於土壤的看法,提出兩個傑出的基本原則。   

  一是土壤雖有多種,好壞不一,只要治得其宜,都能適合於栽培作物。他在糞田之宜篇說:「黑壤確實是好的,但是過於肥沃時,也許會使莊稼徒長而結子不堅實,應當用生土混和進去,就疏爽得宜了。瘠薄的土壤誠然不好,但是施肥培養,就能使禾苗茂盛而籽粒堅實。雖然土壤不一樣,要看怎樣治理,治理得宜,都可以長出好莊稼」。雖則他在這裏只是舉例說明,所說不够精細全面,甚至不一定全對,但是他所提出的基本原則是卓越的。這種基本原則,是建築在我國農民已經積累了豐富的土壤治理和改良的經驗與知識的基礎上的。它包含着堅強的可以用人力改變自然的精神。它和蘇聯傑出的土壤學家惠廉土所說的「沒有不好的土壤,只有拙劣的耕作方法」的原則,幾乎是一致的。

  另一個是土壤可以經常保持新壯的基本原則。他在糞田之宜篇的結尾說:「有人說,土壤敝壞了就草木不長,土壤氣衰了就生物長不好,凡是田土種了三五年,地力就疲乏了。這話是不對的,沒有深入考慮過。如果能够時常加入新而肥沃的土壤,施用肥料,可使土壤更加精熟肥美,地力將會經常是新壯的。哪裏有什麼敝壞衰弱呢?」這種看法,和西方資產階級學者的「地力漸減論」恰恰相反。西方資產階級學者以為耕種就是地力逐漸消失的開始,甚至有人著書立說,申論羅馬帝國的衰亡,就是由於地力的耗竭。我國是農業古國,從來沒有這種說法;幾千年來的耕種,並沒有使地力耗竭或漸減。反之,我國很早就有這種信念,用施肥和其他相應措施可使土壤肥美,能維持和提高地力。陳氏所說這種地力可使常新壯的原則,充分表達了我國傳統農業的精神。也就是說,這一原則所包含的基本思想,在我國農業生產實踐中是有它的深厚基礎的。陳氏在八百多年前就能毫不含糊地提出這種豪邁而具有重大實用意義的基本原則,說明他的觀察是很深入的。

  對於不同土壤,怎樣治得其宜,怎樣維持和提高其地力,在上述陳氏所說的語句中,只提到客土法和施肥法。而且上述兩段引文所自出的糞田之宜篇,主要是談肥料和施肥的。這樣的安排,似乎說明施肥是維持和提高地力的主要方法。施肥當然極其重要。但是必須指出,前面所說的土地利用規劃,和後面將要談論的耕作技術,也是有關維持和提高地力的重要措施。

  四  肥料和施肥的新發展

  《陳旉農書》的篇幅,遠小於《齊民要術》(總字數約為《齊民要術》的九分之一),但是《陳旉農書》用於肥料問題上的字數,顯然超過《齊民要術》。在《齊民要術》中,書前雜說有踏糞法,但不是賈氏原文;在《要術》本文中,若把引自古書的(主要是《氾勝之書》)除外,只有對於綠肥的強調很突出,除此以外,只是零星地偶爾提到施肥問題。但在《陳旉農書》中,不但寫了糞田之宜篇專論肥料,其他各篇也頗有談到肥料的,而且不是零星地提到,往往是具體而細致的敍述。把這些敍述合併起來,不論在字數或内容上,都超過糞田之宜篇。它給人以一種深刻印象,到處顯示出對於肥料的重視,對它有不少新的創始和發展。這種發展,自然不是陳旉個人的創造,而是從《齊民要術》到《陳旉農書》六百年間農民在生產實踐中得來的進步。六百年是一個相當長的時期,其間農書散失,我們現在無從逐步追踪這些發展的過程,只能就《陳旉農書》觀察這些發展所獲得的結果。但是,我們也不能抹殺陳氏在這方面所作的總結和提高工作的貢獻,個別地方還可以看出是出於他自己切身的經驗。   

  關於肥源,至少有四個新的(不見於以前古農書的)發展:(一)製造火糞。善其根苗篇三次提到火糞,但沒有說明什麽是火糞,怎樣得來的。糞田之宜篇說:「凡掃除之土,燒燃之灰,簸揚之糠粃,斷稿落葉,積而焚之。」這和浙東現在燒製焦泥灰的方法相像,可能陳氏的所謂火糞,就是這樣燒製而成的。燒的時候,只可冒烟,不讓它發出火焰,燒至變為焦黑為止,不可燒成灰。其中有土,可能土的含量不少,因此亦稱土糞。六種之宜篇所說「燒土糞以糞之」,和種桑之法篇所說「以肥窖燒過土糞以糞之」,土糞大概就是火糞。也可能火糞含土較少,更近於焦泥灰,而土糞含土較多,更近於燻土;但二者並不能截然區分。到了《王禎農書》所說火糞製造法,則完全是今日的燻土。

  (二)堆肥發酵。善其根苗篇說:「要種稻,必須先搞好秧田。……若用麻枯(麻子榨油的殘渣)尤其好。但麻枯不好使用,需要細細打碎,和火糞混和堆積,像做麴的樣子;等候它發熱(因發酵而生熱),生鼠毛(發霉如鼠毛狀),就攤開中間熱的放在四傍,把四傍冷的放在中間,再堆積起來;如此三四次,一直等到不發熱,才可以使用,否則就要燒殺秧苗的。」這裏明白指出發酵現象和製造堆肥的過程。

  (三)糞屋積肥。糞田之宜篇指出,農家必須在房屋傍邊設置糞屋,在其中積貯火糞。屋簷要低,以免風雨進入糞屋。糞放在露天裏受着風飄雨淋,就不肥了。糞屋裏面,要鑿成深池,砌上磚壁,使不滲漏。   

  (四)漚池積肥。種桑之法篇說:「聚糠稿的方法,在廚棧下鑿一個深闊的池,砌上磚使不滲漏,每逢舂米,就收聚礱糠穀殼,以及腐稿敗葉,放在池中漚漬,並收聚洗碗的肥水和洗米的泔水等,漚漬日子久了,自然腐爛浮泛。每年三四次取出這樣漚製的肥料來對苧麻施肥,因而也肥桑(桑下種苧麻),使桑愈久愈茂盛,不會荒廢枯摧。一舉兩得,用力小而見功多。我常這樣做,鄰居沒有不稱贊而仿效的。」善其根苗篇所說「糠糞」,就是如此積漚而成的肥料。

  上述四個新的發展,貫穿着一種精神,盡量想辦法開闢肥源,多積肥料,增進肥效,而避免損失。燻土和堆肥發酵的功效,並不是簡單易知的,這種創造突出地表現出農民的智慧,在八百多年以前對於肥料知識就已達到這樣的水平。   

  陳旉很反對施用人糞尿。善其根苗篇說:「切勿用大糞,因為它會使芽蘗腐爛,又損人手脚,生瘡,難於治療。只有火糞和燖豬毛以及窖爛粗穀殼最好。……如果不得已而用大糞,必須先和火糞堆積相當時期,才可以施用。往往看見有人用生小便澆灌,立刻損壞秧苗。」他主要是為着衛生和施用不當會造成損失,同時也可能因為他已用其他辦法積肥,又有財力可以施用麻枯,不必依賴人糞尿。但是從他的話裹,也可以看出,那時實際上人糞尿在南方已被一般農家廣泛施用。他所說人糞尿必須腐熟後施用,是正確而必要的,這在我國已是傳統的經驗,《氾勝之書》和《齊民要術》早已強調要用熟糞。

  關於施用方法,有三點具有新的意義:(一)強調「用糞得理」(善其根苗篇)。並且說:「俚諺謂之糞藥,以言用糞猶用藥也」(糞田之宜篇)。其中包含肥料種類的選擇,是否適合于土壤性質,以及施用分量、施用時期、布施方法等。在善其根苗篇所說秧田施肥法,最能具體地體現出這種精神。(二)多次施用追肥。《氾勝之書》注重基肥和種肥。《齊民要術》也很少提到追肥。《陳旉農書》除仍重視基肥、種肥外,突出地注重施用追肥,而且不是一次施用而是分次施用。例如種大麻「間旬一糞」,種小麥「宜屢耘而屢糞」(見六種之宜篇);種苧麻一年施肥三四次,種桑一年施肥二次,「鋤開根下糞之,謂之開根糞」(見種桑之法篇)。(三)對甲施肥而效及於乙的一舉兩得的施肥法。種桑之法篇指出,在桑園裏種苧麻,對苧麻施肥,桑樹也就獲得肥效了。桑的根深,苧麻的根淺,兩不相妨,而獲利加倍。若能勤於糞治,可以一年收割苧麻三次。每年對苧麻施肥三四次,桑樹因而也越長越茂盛。

  五  南方水稻區域栽培技術的進步

  我國經濟文化中心原先在黄河中下游。北方農業技術的進步遠早於南方。南方的自然環境及其相應的農業技術,和北方不同。所以儘管春秋戰國至秦漢長時期内,黃河流域的經濟文化那樣發達,南方還是地曠人稀,長期的遠遠落後於中原。經過楚、吳、越、漢和六朝千多年間,勞動人民在南方這一廣大地區對自然作斗爭,逐漸積累經驗,不斷從事農田基本建設,改變了自然面貌,到了唐代中期以後,終於使全國經濟重心移轉到南方。西漢《氾勝之書》和後魏《齊民要術》所說農業,都是屬于北方旱作區域的。唐韓鄂《四時纂要》中的農業技術,主要引自《齊民要術》,也是基本上屬於北方的。《陳旉農書》是我們所能看到的談論南方水稻區域栽培技術的第一部農書。

  耕耨之宜篇談論整地技術,分別四種不同情況,採取不同措施:(一)早田收穫後,抓緊時間,隨手耕治施肥,種上二麥、蠶豆、豌豆或蔬菜,因而使土壤精熟肥沃,可以節省來年耕作的勞動力,而且還可以多得一季收穫。(二)晚田收穫後來不及種上二麥、豌豆之類冬作物的,等待來春殘茬腐朽後,就容易耕,可以節省牛力。(三)山川環繞、排水不良而較冷的土地(水的比熱高,土中含水較多的,到了春季轉暖時,土溫不易上升),秋後需要排水深耕,使土壤在冬春凍融而蘇碎。(四)寬廣平坦的土地,冬季翻耕浸水,殘茬雜草在土中漚爛,使土壤變肥,雜草種子也爛掉。

  薅耘之宜篇談論中耕除草技術以及烤田和對水的控制,指出卽使沒有草也要耘田,要把稻根旁的泥土耙松,耙成近似液體的泥漿。烤田措施最先見於《齊民要術》,到《陳旉農書》才指出烤田的好處,而且和自下向上的耘田法相結合。先在高處蓄水,把最低的一坵田放水先耘,耘畢一坵,卽在中間及四旁開深溝,使其速乾,乾到地面開裂,然後灌水。如此依次向上,逐坵放水耘田。這樣每坵可以從容不迫地耘得精細,保證耘田質量。如果上下各坵同時放水,水已走失,田裏乾得很快,太乾就不能耘了,因此就不免草率從事,耘得很粗糙。若再遇上多日沒有雨,又無法灌溉,那就可能造成嚴重損失。陳氏在這裏反復說明,強調必須「次第從下放上耘之,……浸灌有漸,……思患預防。」

  善其根苗篇專門談論水稻的秧田育苗技術。雖則東漢崔實《四民月令》中已提到栽秧,但是陳旉是第一個談論秧田育苗技術的,而且在《農書》中寫成一個專篇,已具有頗高的水平。這一篇主要包含四部分:(一)申說培育壯秧的重要性和達到這一目的的總原則。總的原則是:「欲根苗壯好,在夫種之以時,擇地得宜,用糞得理,三者皆得,又從而勤勤顧省修治,俾無旱乾、水潦、蟲獸之害,則盡善矣。」(二)談論秧田在播種前的耕作和施肥,充分體現精耕細作和用糞得理的精神。(三)談論爛秧問題,指出由於播種太早,天氣尚冷而爛秧;秧田經過精細整地施肥才播種,爛秧後另選白田作為秧田,就要造成雙重損失,不但浪費種子和勞力,白田不能培育壯秧,還會嚴重地影響稻的生長和收穫。(四)談論怎樣控制秧田裏的水,所說頗為細致而合理。

  六  農學體系和思想

  《齊民要術》具有農業全書的性質,但它主要只是分別敍述各項生產技術,而沒有對其中所包含的問題與原理作系統的概括。這種系統性的討論,在現存古農書中,開始出現於《陳旉農書》。

  全書分上中下三卷。上卷可以說是土地經營與栽培總論的結合,這是全書的主體(不但性質上是主體,在篇幅上也約占全書的三分之二)。中卷的牛說,在經營性質上仍是上卷農耕的一部分,因為牛是當作耕種用的役畜飼養的。下卷的蠶桑,在當時農業經營中是農耕的重要配角。

  再就上卷的編次說,以十二宜為篇名,十二宜互有聯系,有一定的内容與順序,組成一個完整的有機體。

  陳旉在自序中說:「旉躬耕西山,心知其故,撰為《農書》三卷,區分篇目,條陳件別而論次之。」又在後序說:「故余纂述其源流,敍論其法式,詮次其先後,首尾貫穿,俾覽者有條而易見,用者有序而易循,朝夕從事,有條不紊,積日累月,功有章程,不致因循苟簡,倒置先後緩急之敍。雖甚慵惰疲怠者,且將曉然心喻志適,欲罷不能。」作者顯然有意識地追求農學體系的完整和前後貫穿。

  再看各篇内容,雖不是都很充實的,一個問題也可能散見於若干篇(例如肥料),但是如天時之宜篇談論天時變化的規律及其掌握,善其根苗篇一開始就指出培育壯秧的總原則,牧養役用之宜篇概括地說明牛的飼養管理的原理,等等,都能或多或少地提出一些系統性的理論。

  科學的特徵之一是具有系統性的理論,要求從許多事實中抽象出其中所包含的原理,或者從複雜的現象中概括出變化的規律來,再把這些原理或規律安排在合理的體系裏。《陳旉農書》開始表現出這種比較完整的系統性的討論,標誌着我國農學上一種重要的進步。

  陳旉受着時代和階級的限制,也有他的落後的一面。他以為後世不如殷周之盛。他常引六經以為依據,有的實在是歪曲事實或盲目稱頌。他的農業經營思想,是經營地主的思想,这一點在「財力之宜」、「居處之宜」等篇中表現得最突出。在《農書》其他各篇的個別地方,特別是在「陳旉自序」和「陳旉後序」裏,洋溢着作者效忠王朝和維護封建傳統的思想。在稽功之宜篇反映出他對勞動羣衆的蔑視,甚至想用統治者的高壓手段,來鞭策農民勤於耕作。祈報篇尤其無聊。牧養役用之宜篇認為對牛不知愛護,生了病,「乃始祈禱巫祝,以幸其生」,是「愚民無知」。但是在祈報篇却說,祈禱可使牛壯健免疫,不能不說是企圖灌輸鬼神禍福思想,來愚弄人民,緩和階級鬥爭。這些都是本書的糟粕。

  但是總的說來,在《農書》中,要求掌握自然規律的思想還是比較突出的。例如天時之宜篇說:「故農事必知天地時宜,則生之、蓄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無不遂矣。」節用之宜篇說:「養備動時(飲食完備,動作按時),則天不能使之病。」蠶桑敍說:「蓋法可以為常,而幸不可以為常也。」所謂法,就是合乎自然規律或者善於運用自然規律的方法或技術措施。這些都明顯地表示具有掌握自然規律的思想。農業技術的進步,本是勞動人民在生產實踐中,向自然作鬥爭而逐漸積累起來的先進經驗。向自然作鬥爭不能違反自然規律。陳氏參加農業生產,總結農業生產經驗,能在他的《農書》中表現出較高的農業技術與理論水平,這就必須在思想根源上具有力求掌握自然規律、向自然作鬥爭的精神。

  總之,《陳旉農書》篇幅雖小,實具有不少突出的特點,可以和《氾勝之書》、《齊民要術》、《王禎農書》、《農政全書》等並列為我國第一流古農書之一。

  陳旉農書校釋

附錄:

農書三巻附蠶書一巻(江蘇巡撫採進本)

此書影宋抄木題曰陳旉撰宋史藝文志亦同陳振孫書錄解題作西山隱居全眞子陳雱撰未詳何人永樂大典所載則作陳敷考漢郊祀歌朱明旉與顔師古注曰旉古敷字永樂大典葢改古文從今文陳氏作雱則字形相似而誤也首有自序佚其前二頁末有洪興祖後序及旉自跋興祖序稱山西陳居士於六經諸子百家之書釋老氏黃帝神農氏之學貫穿出入往往成誦下至術數小道亦精其能平生讀書不求仕進所至卽種藥治圃以自給又稱其紹興己巳年七十四則南北宋間處士也自跋稱此書成於紹興十九年眞州雖曾刊行而當時傳者失其眞首尾顚倒意義不貫者甚多又爲或人不曉旨趣妄自刪改徒事絺章繪句而理致乖越故取家藏副本繕寫成帙以待當世之君子採取以獻於上則興祖所刊之本有所點竄旉葢不以爲然其自序又稱此書非騰口空言誇張盗名如齊民要術四時纂要迂疎不適用之比其自命殊高今觀其書上巻泛言農事中巻論養牛下巻論養蠶大抵泛陳大要引經史以證明之虛論多而實事少殊不及齊民要術之典核詳明遽詆前人殊不自量然所言亦頗有入理者宋入舊帙久無刊本姑存備一家可也未有蠶書一巻宋秦湛撰湛字處度高郵人秦觀之子所言蠶事頗詳宋志與旉書各著錄不知何人綴旉書後合爲一編其說與旉書下篇可以互相補苴今亦仍並錄之焉(四庫全書總目·子部·農家類)

農書三卷

稱西山隠居全真子陳旉撰(案農書係陳旉撰原本誤作雩今改正)未詳何人其書曰田曰牛曰蠶洪慶善為之後序(四庫全書·史部·目錄類·經籍之屬·直齋書錄解題卷十)

農書三卷

陳氏曰稱西山隠居全眞子陳雱撰未詳何人其書曰田曰牛曰蠶洪慶善為之後序(四庫全書·史部·政書類·通制之屬·文獻通考卷二百十八)